【食物语】莲华八纪(5)崖山海战

终于更了!没有坑!鸽了好久见谅,本更高虐预警;

莲花血鸭中心,历史正剧向无CP,荡气回肠预警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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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文         四点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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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月里哥哥站在海上,正月的海上疾风怒涛。

风中他听见兵戈碰撞的声音从洪荒尽头传来。锣鼓喧天,

巨大的马鲛鱼从蜡烛中间流过,有小男孩熟睡在它背上。

我们等的神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出现了。

小小的海里却年年塞满鱼虾,和肥美的蟹。

若有人活在海上,就无人不活在海上。

 

——《莲华八纪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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莲花血鸭对张世杰的印象不怎么好。

 

自从获得了文丞相被俘的消息,他已经数日未眠,平常暗红色的眸子竟失去血色,变成了淡粉。他几次吵着要派兵去救,都被张世杰以崖山更重要为由拦了下来。

 

结果,今天的军议上,莲花血鸭又气得够呛。张世杰居然提出,要把船用铁索连起来,把小皇帝的船围在中央。

 

“要是北军像赤壁那样,用火攻过来,怎么办呢?”莲花血鸭说。

 

“在船上涂满湿泥巴,就可以让火烧不过来。”张世杰说。

 

“即便这样,如果北军把我们的粮道水道堵上,要怎么办?”

 

“北军的船少,应该想不到要这样。如果我们驻扎在海口,就要面临士兵逃亡的局面。”

 

万一元军真的这么干,岂不是就只有我莲某的地面部队来保证后勤了?莲花血鸭这样想着,还是不得不带着队往船上涂了好几天的湿泥巴。

 

他开始频繁地失眠,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,一次竟动手用长枪戳伤了手下的军士。从那以后,全营的人都怕他,说他是恶鬼的化身。

 

刘德林都快成了哄莲花血鸭开心的专家。他充分发挥靠山吃山、靠海吃海的本领,常逮来一些莫名其妙的海洋动物给莲花血鸭煲汤,说是能补血。不过,喝汤都快喝得吐了,莲花血鸭惨白的脸色和褪到淡粉色的眸子也丝毫不见改善。

 

“哎哎,我说莲将军,你发什么愁啊?我看你该吃吃、该喝喝,等仗打胜了,北军投降了,到时候他们指不定就直接把文丞相送回来了。”

 

即便嘴上这么说着,刘德林的心里也清楚,事情不可能这么理想。

 

崖山严格意义上算是海湾中的一座岛。登上崖山,结船生活在海上的二十万南宋遗民一览无余。他们将船连成岛,停在海峡之中,拱卫着山边小皇帝小小的行宫。

 

小皇帝今年七岁,可能是因为从出生开始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,长得看上去只有四五岁。军议时,杨太后抱着小皇帝在边上玩,小男孩还自顾自地爬到莲花血鸭的腿上,用小手抓着他的大手,虽然只能抓住几个手指头。

 

“你不怕我?”莲花血鸭这样问。小男孩咯咯地笑了。

 

现在,在元军打来之前,为了防止大规模的逃亡和投降,张世杰已经派人点火烧了那行宫,撤走了陆上的所有据点,唯独给莲花血鸭留了几百人和几条小船,作巡视用。

 

正月一共三十日,有二十日海上都狂风大作,冰冷的海水将莲花血鸭的手臂蚀出一道道皲裂的伤口,小米粒大的血滴从里面渗出来。

 

祥兴二年正月末,莲花血鸭站在山顶,远远看着张弘范的船队黑压压一片,驶过了东熊州,驶入三江口。

 

“快去通报张枢密,北军的船开进来了!”

 

一只小船轻快地驶离了崖山岛。

 

食魂的敏锐直觉告诉莲花血鸭,文丞相就在那些北军的船上,不过大战开始前无法进行营救。就在虞侯得令返回的当儿,宋军已经登上甲板,披挂整齐,提着水桶、水龙、水箱,严阵以待。

 

张世杰站在将旗下,自言自语地说:“弘范老弟,以我对你的了解,我大宋灭火设备都准备好了。”

 

果然,从元军的营中传来了震天响的敲锣声,俗话叫“鸣金放火”。以锣响为号,火箭漫天飞来,将海面和层云映得通红,又落到宋军的船板上;无数条装着火药、点着火油的小船迎风驶向宋船。

 

“各营守船灭火!”

 

莲花血鸭在山顶上看着,不觉赞叹起了张世杰设防的精妙。原来,宋军每条船上都支出几根长木头,元军的火船不能靠近。加上他们涂的湿泥巴和早有准备的灭火具的作用,宋军的船竟然一点也没烧起来。

 

但他依旧没有改变自己对张世杰的直觉:这个人刚愎自用,一定会在什么地方失个大败。

 

元营。张弘范屏退了所有的副将,甚至把李恒也赶了出去,努力不去想文天祥这个人的存在。成本高昂却无功而返的火攻令他几乎恼羞成怒。他一个人闷在营帐里,啃着笔杆子,对着地图画来画去。

 

如果是哥哥的话,可能会留下什么样的破绽呢……

 

有了!张弘范忽然一拍大腿。

 

第二天,莲花血鸭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。他一大早起来,连饭都来不及吃,就接到了不同侦察兵的报告:北军的船队封锁了入海口,南军的粮道水道断了。

 

船上的将士们迅速地陷入绝望和恐慌之中。张世杰几次派兵前去,用炮轰、用箭射,都随着北军围困部队的日益增多而毫无效果。这样,船上仅有的补给就变成了莲花血鸭派小船冒死穿越北军的火线,送去的少量水和粮。

 

莲花血鸭的补给队由他亲自押送,每次往返要穿过北军的箭雨、火炮、水雷阵,还有偶尔遇见的舰队。在十天之内,补给队损失了六条小船和将近五十位军士。每天、每时每刻都是他的敦刻尔克,都是他的诺曼底。他几乎不休不眠,喉咙喊得说不出话来,手臂上被寒风冻伤的裂痕流出鲜血,滴进冰凉的海水。

 

但对于二十万人来说,这仍是杯水车薪。

 

几天之后,船上就活活成了一幅地狱变相图。当储备的水喝完,将士们开始喝苦咸的海水、喝尿,喝所有液体的东西,这又导致上吐下泻,加剧了脱水和瘟疫的传播。又过了几天,死亡开始蔓延,无处安葬的死者被直接扔进海里,连海涛都泛起腥臭。

 

就在所有人都快扛不住的时候,奇迹出现了。一支挂着未知旗帜的神秘船队从外海而来,出其不意,一击就打垮了围困在入海口的北军。

 

死亡弥漫的南军中欢呼雀跃,陌生的舰队收到了鸣炮奏乐欢迎。等到船队相连,对方的主帅走下甲板的一刻,连张世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 

“陈——陈丞相?!”

 

在皮肤黝黑的南越水兵的簇拥之下,陈宜中缓步走来,拍拍张世杰的肩膀,说:“谁不想当一回英雄?即便从前是个懦夫。”

 

祸福相倚。好不容易构建的包围被打垮,张弘范开始觉得事不宜迟。

 

他在内心深处,始终不情愿对自己的哥哥下狠手。就在围困期间,他还通过家族关系,找到了与张世杰关系不错的一个亲侄子,要尝试着最后一次劝降。结果,那小子的信刚一送到,就被张世杰撕成纸屑扔进了海里。

 

文天祥在一边看着,笑而不语。他并没有预见胜利——实际上,当张弘范给他讲起围困期间南军的惨状之后,他已经在心中流过千百次泪。张世杰的策略有问题。这话他一开始就说过,而今已经于事无补。

 

随着张弘范一天天忙碌起来,他大概预料到了最终会战来临的日子。将船连在一起的铁索必定会被逐一斩断,小皇帝臃肿的御船怎么可能抵挡对方迅猛如虎的攻势?

 

不过——他这样安慰自己——莲华还在那边呢,总能帮上些忙吧。

 

他已经料到张弘范会如何折磨自己了。

 

祥兴二年(1279年)二月六日。大战开始之前,张弘范特地派了一条船,把文天祥禁锢在甲板上,强迫他亲眼见证自己耗尽心血扶持的王朝如何覆灭。

 

列位看官,现在网络这么发达,如果你上网查找关于崖山海战的文章,可以得到成千上万篇。真是何其不幸又何其大幸,在悲剧发生的千年之后,竟有千万人随着主人公的目光,一起歌、一起哭,一起笑看潮涨潮落。

 

莲花血鸭现在来到了御船上,带着卫队,和文臣陆秀夫一起,负责守卫小皇帝最后的平安。御船庞大笨重,雕梁画栋,这个可笑的玩具箱子能打仗吗?莲花血鸭在心里这样吐槽。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务。

 

张弘范倾其所有,将北军全部船队分为四路,分四个方向围攻南军的连环船。卯时正,第一波攻势以奏乐为信号发动,霎时间万炮齐鸣,震得海上狂风四起、怒涛大作,倾盆的暴雨随着风浪而来,小皇帝吓得趴在莲将军怀里哭个不停。

 

箭像流星雨般从那边射来,像飞蝗般从这边射去,打在将士们的铁衣上发出铮铮的共鸣,穿过人的肉身发出闷响。

 

这波远站还只是前奏。午前,四方面船队随潮而退,张弘范安排了登陆用的高船,艏楼都以油布覆盖,藏在船队后面。

 

等到四队重新就位,冒着剑雨在海雾和风暴的掩蔽中向宋军靠近、靠近,张弘范鸣金发号,四队齐齐揭掉油布,无数埋伏的军士从艏楼冲出来,斩断船与船相连的铁链,拿着刀剑登船,与守军肉搏。

 

船一散,人心就散了。

 

南军大惊,数十条船相继被攻破,北军硬从南军的船阵中切开一条海路,直捣船阵最中心的御船。

 

小皇帝已经吓得麻木,望着舷窗外争先恐后登船的敌人。莲花血鸭知道大势已去,整顿好卫士,对陆秀夫躬身一揖,说:“武将当护主力战而死。”随即,他提起长枪带着众人冲了出去。

 

陆秀夫知道这是莲华在用生命,给一次体面的殉国争取时间。这个四十四岁的男人整理好自己的衣冠,为小皇帝套上龙袍,把传国玉玺挂在他的衣带上。他提起笔,给家人写了一封简短的绝笔信,然后对小皇帝说:“陛下当为国而死。”

 

他伸出手,给那孩子擦干泪痕,微笑着说:“没关系,黄泉路上有叔叔陪着你呢。”

 

说完,他背起男孩,迎着暴风雨打破舷窗,坠入冰冷刺骨的海水。

 

当莲花血鸭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,奋战到被鲜血覆盖,力尽,打算从容投海的时候,张世杰已经割断船的缆索,带十一艘主力部队护送杨太后突出重围。已经有小船将幼帝投海的消息告诉他们。

 

所有人都狼狈、负伤、浑身湿透,疲劳得情愿在长眠中获得休息。前面是严阵以待的北军船只;在背后,正月的风暴离他们越来越近,乌黑如墨的云低低地压着,海浪高达两丈,天地之间由漆黑的雨线相连。

 

只有杨太后在甲板的角落中轻轻啜泣,她刚刚失去了一切——她的一切。按照今天的标准,这个七岁孩子的母亲还算少女。在仆从的帮助下,她褪去华服,赤着脚,缓步走向甲板的尽头。

 

张世杰没有阻拦她。他本以为杨太后在,宋宗室就在,但她只是不愿成为生育下一个悲剧婴儿的母亲。在她消失于迷雾之中后,张世杰站在她落海的地方,轻轻地说:“美哉水,洋洋乎。丘之不济此,命也夫。”

 

他命令船队靠岸,号令全军:如有不愿死节之士,可以登岸还家。

 

这样做完之后,他在狂风暴雨之中亲自掌舵,重新起航,向怒涛的中心驶去。岸上的人看着那漆黑的背影消失在浓雾里。

 

关于张世杰,这就是我们剩余知道的全部。唯有一个传说:当天夜间,当怒号的狂风终于止息,张弘范把一封写得密密麻麻的信扔进了海里。没人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。

 

莲花血鸭不清楚这些。在北军的一波又一波进攻下,他的卫队只剩自己一人,眸子血红,手上仿佛长出利爪,靠着甲板且战且退,直到被逼向船头。他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疼痛,脑海中只剩下对鲜血疯狂的渴望,只剩下砍杀念头。

 

任是怎样恋战,他的体能也快达到极限,胸膛和手臂伤痕累累,四处的骨节发出无力支撑躯体的吱嘎声。

 

文丞相……莲某这便去寻您…… 

 

今天总不可能再侥幸逃脱死亡了吧,在见证了那样多的鲜血和苦难之后。他这样想着,眼前竟浮现出刘德林的影子。这老头儿不知今在何处,如果知道自己这样殉国,必要伤心后半辈子。

 

欢乐的瞬间划过眼前。他想起刘德林由此不小心放多了茱萸,把蜜糕生生做成了辣的,辣得满屋子人涕泪横流。他还把糖醋肉做成过咸的,把血鸭做成过甜的,自己倒仿佛是个味痴,从来都笑呵呵地咽下去。

 

初秋,在大山里,他们一起趴在荷塘边上剥莲子吃,一个又一个。刚长出的莲子青如水,莲心红似火。

 

文丞相……莲某向你祈祷,祈祷黄泉路上可别遇见……

 

他攥紧长枪,屹立在船头不动,怒目圆睁,看着一根根刀剑刺进自己的身体,但他仍旧站着,怒目圆睁。

 

敌军也犹豫起来。虽然人人都知道张飞睡觉也是睁眼的,但这个莲将军真如恶鬼附体,纹丝不动,凛凛威风从周身散出来,令人不知是死还是生。迟疑片时,他们见这鬼神已经毫无继续进攻的意思,这才战兢兢地退去了。

 

如果是一般的故事,可能就该到此结束了。幸好我们的莲将军并非普通人类,而是食魂化灵,早在他诞生之初,就已经有远方通晓三界万事的高人,将他的名字记在了《食物语》上,守护他肉身不灭、魂魄不散。这事我们往后还将说到。

 

终于,夜幕掩蔽了一切。不再有隆隆炮声,不再有海面上的火光、砍杀、船碰撞发出的木头碎裂声,连风暴也走向平静。

 

文天祥被囚禁在北军派的船上,泪如雨下,不时有递上来的字条,先后报告少帝、陆秀夫、莲华、杨太后、张世杰及众多将士的死讯。周围有北军军士把守,他不敢放声恸哭,只能把嘴唇咬得出血,在一线光明中悲伤地抽搐、望向遥远的海面。

 

等夜色终于浓到什么都看不见,他靠在床上,急迫地想到了死。一个帝国的艰辛与疼痛,现在都堆到了他肩上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
 

死是一件着急不得的事情。它就像一枚使命必达的导弹,无论在天空逡巡多久,总会精确命中每一个寻求或躲避它的人。但在巨大的悲痛下,人往往等不及它的来临,盼着它早些、再早些,炸毁自我意识,将空无注入存在。当一个人开始痛切地求着死,这常不是因为命运的痛击将他置于死地,而是命运的瘙痒,眼看着自己在时间中坠落而毫无办法。

 

第二天拂晓,崖山的海面开始星星点点地浮起殉难的国民。文天祥登上船楼,数了数,悲痛欲绝地看见逝者如同花火破碎成的片儿,怎么也数不尽。海面上、海滩上萦绕着烧烤和美酒的香气,北军已经开始敲锣打鼓、庆贺他们彻底的胜利。

 

一滴泪被海风吹下来,融于更苦咸的水中。

 

现在还活着的唯有陈宜中了。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,他再次表现出了懦夫本色。当人数有限的南越海军奋勇杀敌时,他则躲在遥远的山上,等一切归于沉寂才下到海边,把双脚放进冰冷的海水里,悼念这个他曾背叛了数次的王朝。

 

忽然,他看到在海滩的角落里,寂静的白鸟群翔集在空中,似乎拱卫着什么。

 

他走上前去,看见那个孩子——丢了黄袍和那些搞笑的配饰,已经变回了一个普通的男孩,沉沉地睡着,呼吸平稳而均匀,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。

 

陈宜中感觉到泪水在眼眶中迅速地积满。如果是某位勇士捡到的话,大概会以这孩子为旗号,重新招募兵马、光复宋室的吧?但我是懦夫,是逃跑丞相陈宜中啊。

 

已经够了。无意义的流血和杀戮已经够了。

 

“从今以后,这个叫赵昺的七岁孩子,就由我来守护吧。”这样想着,他扛起熟睡中的男孩,大步流星,消失在无人的崖山之滨。

 

从此,再没人见过这一老一少。有人说他们逃回了暹罗,过上了父子般的平静日子。也有人说,他们辗转回到陈宜中夫人的老家湖北蕲春。元世祖忽必烈年间,曾有人报告说在南方发现了宋少帝和丞相陈宜中的活动踪迹,忽必烈派人调查,一无所获。


在正史之中,大宋就这样灭亡,三百年江山碎裂成星尘。


不过对于莲花血鸭而言,他最惊心动魄的冒险才刚刚开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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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BC

*这一更特别难产。深夜写哭好多回,中间干脆鸽了一段时间来平复情绪,写了些别的,见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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