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食物语】莲华八纪(2)奋战之日

莲花血鸭中心,历史正剧向无CP,荡气回肠预警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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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元1277年初。


“哎呀呀我真是幸运得不得了啊!先是自己做的菜变成了这么厉害的一个大小伙子,我这可是亲眼目睹了奇迹哪!之后我把厨房烧了,但是遇到了文知州——文丞相!文丞相还给了我两贯铜钱!还让我一起去上阵勤王!哎呀呀虽然这打仗我不会呀,但做饭我特别在行,俗话说得好,人是铁饭是钢……”

 

“刘师傅,您能不能闭上嘴,稍微歇一歇?”莲花血鸭无奈地说,“那两贯铜钱您已经提了二百多次了。”

 

作战搭档是刘德林这件事,新上任的都头莲花血鸭真是一言难尽。这个人简直有着无穷无尽的缺点,话痨、贪财、糊涂,还抠门得不得了,连有虫眼的菜梆子、干巴的大葱皮都舍不得扔,自己煮了吃上好几天。

 

在宋代的军队中,口粮非常重要,于是出现了一个专门的兵种,叫“背锅兵”。刘德林就是他们这都人马中专门负责背锅的,不但做饭的铁锅要要负责背,各种各样、杂七杂八的任务也都是他来管。锅漏了他来补,武器坏了他来修,谁有了小伤也是他来包扎。

 

军旅生活远不如想象中的畅快。由于实力差距悬殊,他们不得不在深山密林中埋伏很多天。时至五月,全世界的蚊虫仿佛都跑到了他们身旁。

 

北军来了之后,惹人生厌的就不止是蚊子了。蒙古骑兵更擅长在开阔的平原上作战,到了江南的丛林中行动不灵,便换成步兵,过山开道、遇水架桥,然后再让大部队向前推进。何况在汉人看来,北军根本不需要什么粮草,人人携带一大堆肉干,足够啃上十天半个月。

 

莲花血鸭的任务,便是带领这一都人,拖住北军工兵,暂缓他们的进程。

 

于是,每天的生活就像猫抓老鼠的游戏:把上来的敌军赶走;被蚊子叮,被刘德林唠叨,被刘德林的锅砸。至于文丞相,已经好几个月神龙见首不见尾,只靠信使往来传信。

 

到了夏季,江南各处开满了莲花。莲花血鸭的队中开始出现了死亡。

 

为了拔掉他们这个久攻不下的据点,北军加强了扫荡丛林的兵力。加上林中瘴气肆虐、金疮感染、毒虫猛兽侵袭,军中开始不断有人死去。最初,每个逝去的伙伴都得到了妥善安葬。到后来,营地附近实在埋葬不下,许多逝者被沉入莲叶亭亭的水塘。

 

在这种生活环境中还能甘之如饴的,恐怕只有刘德林一个。他实在太爱唠叨,以至于莲花血鸭无端认为他的苦难是被唠叨走的。

 

莲花血鸭从心底期待着一场大仗——他从军大半年,还没有见过什么大仗。像所有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一样,他渴望热血与荣光,渴望金戈铁马,渴望白天的胜利与夜晚的痛饮。他还不知道,就在不久以后,命运将给他沉痛的教训。

 

就在莲花血鸭开始对战争失望的当儿,文丞相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营地上,点名要求他担任自己的私人护卫,即日启程,去温州见一个名叫陈宜中的人。

 

文丞相到的时候,刘德林刚刚不小心把半碗米泼到了地上,大伙齐心协力,使者来报的时候已经捡起来八成。等到文丞相走进营帐,众人齐齐行礼时,刘德林还在一粒一粒,试图把它捡干净。

 

都虞候拼命憋着不笑,才勉强把命令讲完。

 

“敌人吗?”莲花血鸭说,“丞相放心,无论什么样的敌人,我都必定会为您手刃。”

 

“不是敌人,是个朋友。”文天祥幽幽地说。

 

文天祥带了几百人马的卫队,却点名要自己做他的副官,莲花血鸭百思不得其解。自己究竟何德何能,让文丞相因为那次的一面之缘,如此信任自己?

 

后来他才听说,他率领的这支游击部队,竟是南宋当时所有军事力量中战绩最好的,文丞相打算亲自对他着重培养。

 

就在莲花血鸭一行人在丛林里骚扰北军的几个月间,文天祥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逃杀。三股大部队分头从宁都、于都和永丰向赣州府挺进,都被北军杀得大败。当时歃血为盟的满桌勇士,三分之二已经去了,仅剩邹将军丢盔弃甲跑了回来。

 

朝廷向北军投降,派的就是这个陈宜中。原来大宋制度,丞相一左一右,陈宜中任左丞相、文天祥任右丞相。不料这陈宜中在半路上逃到老家温州去了。朝廷只好改派文天祥。

 

文天祥到了对方营帐,义正严辞,毫不妥协,差点被对方主帅直接处死。千钧一发之际,他和几名属下逃了出来,在路上又遭到元军突袭,断水断粮数日。最后还是遇到两名老部下,派人将文丞相抬回了自家营地。

 

在离开莲花之前,莲花血鸭特地点了自己这都人的名。名册上有六十八个,应答的只剩下二十一个。

 

死亡像荷塘中的淤泥笼罩了他。

 

从莲花到温州,要走上大半个月。好在路上平安无事,文丞相得空写些千字文、乐府诗一类的启蒙文字要他抄。等走到温州,莲花血鸭已经差不多把常用汉字给学全了。

 

到了温州,先到一处民宅,院子是前后两院,中间一道隔门,前后两边各几幢二层小楼,青瓦白墙,墙上覆盖着青苔。文丞相先进,莲花血鸭跟着。家门一开,里面仿佛光芒四射,六七个巧笑倩兮的年轻女子,穿着朴素又整洁,在里面劳作闲聊。

 

莲花血鸭看得呆了。从化灵到现在,他基本上就没见过女性,成天面对着都是铁血的汉子。也就是说,一半的世界他还未曾见识过。

 

“文丞相,这是?”

 

“哈哈哈。这是我的家眷。”文丞相笑着逐一介绍,“这位是蔽夫人欧阳氏,这两位是我的两妾。这五个——”

 

还没说完,五个姑娘,最大的不过二八年纪,最小的牙还没长齐,就围了过来。

 

“爹爹回来了!”

 

“爹爹看我绣的漂不漂亮!”

 

“哎,后面这个大哥哥是新来的侍卫吗?”

 

说话之间,最大的女儿已经打好了水,笑意盈盈地捧过来,说:“柳娘一直担心爹爹。道生哥哥前些天路过家门,传来口信说爹爹的军队都被陈丞相遣散了,柳娘心里不安,便跟环娘连夜绣了个平安符,没想到爹爹今天就平安归来,还带了新的志士来,真是心想事成。”

 

文天祥捧过水盆洗了脸,擦净,莲花血鸭所认识的、犹如神明的面庞,便重新发起光来。文天祥说:“军队解散了可以再组,人心失散了却难以重聚。山河如此飘摇,宋廷中还在勾心斗角、乘人之危,这个陈宜中,我今天便要去会会他。幸好我大宋民间还未失掉血性男儿。”

 

“后边这位志士是?”

 

“这位是莲华,是我在江西招募的,我的新部将。”

 

“莲华,好名字。”柳娘说,“蓬蒿生莲,华夏生华。柳娘有木兰的心志,却没有木兰的能力,愿这位兄长多辅佐父亲,匡扶大宋江山。行军打仗多有不测,柳娘打算也为这位莲华大哥绣一个平安符。”

 

文天祥转过头一看,莲花血鸭还来不及开口,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。

 

傍晚,二少爷文佛生从学堂回来,文天祥罕见地让厨师安排了一桌好家宴,桌子正中就是那道刚学会的莲花血鸭,虽然和刘德林烹的味道并不相同,似乎加了很多醋。

 

酒至半酣,女人和孩子们都已经下桌,桌上只剩文天祥和莲花血鸭两人。文丞相看着莲花血鸭因为饮酒而泛红的眸子,说到:“莲华,你尝过饥饿的滋味吗?”

 

“诶?哦……没,没有。”莲花血鸭说。游击战虽然辛苦,但有刘德林在,伙食大体上能保证,即便锅里也出现过不明的肉类。

 

文天祥呷了口酒。他似乎千杯不醉,面皮仍旧白得如同明月。他说:“三十九岁以前,我从来不知饥饿为何物。那时候即便一人用餐,也非要摆个满桌不可。家里的桌子一丈见方,每个菜只能吃一两口,多余的要么倒掉,要么赏给下人。为官应酬频繁,每旬请客至少要两三回,被请又要两三回,每次几碟几碗、山珍海味,歌儿舞女满前,我竟以此为人间至乐。现在想来,罪过罪过。”

 

“文丞相何出此言?”莲花血鸭说,“李白不是说,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?”

 

文天祥笑了。他说:“看来最近你在学问上满有长进。不过,什么才算人生得意?在意识到大宋江山风雨飘摇之前,我一直以为状元及第、位极人臣、衣锦玉食就是人生得意。直到三年前北军南下,先皇下诏号令天下起兵勤王,你知道有几人响应?”

 

“……几百?”

 

“六人。六人而已!满朝文武逃的逃,降的降,竟无一个是男儿。你知道我被陈宜中遣散的数万军队是哪里来的?是我散尽家财,连妻儿的首饰都卖了,一个一个从江西招来的。”

 

莲花血鸭不禁感到一阵恶寒。

 

与此同时。

 

陈宜中支走了家人和奴仆,仅留两个心腹在外面值守。他料到今天文天祥必定会上门拜访,便没有安排别的事项。

 

这个陈宜中还在当太学生的时候,也曾经是个热血青年,为弹劾贪官联名上书,结果不仅被太学开除,还被发配到偏远山区呆了一段时间。经历了这段风波,陈宜中悟出一个道理:不要跟荣华富贵过不去。从此,他官运亨通。

 

这时,陈宜中刚刚逃了人生中的第二次跑。第一次是在谢太后执政时期,陈宜中消极抗敌又与朝臣内斗,被太学生弹劾,一气之下跑回了老家。这一次是贻误战机,丢了都城临安,被迫出城投降的时候撒腿就跑,径直跑到了温州,还坑得文天祥差点被杀。

 

果不其然,他裕绰的晚餐刚刚用了一半,文天祥和他年轻的随从就登门了。

 

二主一仆在客堂坐定,文天祥直截了当地问:“皇上现在在哪里?”

 

陈宜中摇着绢面刺绣的扇子,慢条斯理地说:“文丞相多久没关心过皇上了?”

 

文天祥哈哈大笑。“若不是被您老坑得差点饿死,我早就回来关心皇上了。”他说。

 

“皇上用不着您关心,”陈宜中说,“张世杰已经安排广王和益王两位小主公乘船到福州,建立朝廷去了。张世杰——”

 

“张世杰的策略有问题。”文天祥打断他的话,“就不应该搞什么海上行朝。国土国土,没有土哪来的国?总有一天北军会打到海上,那时我们将退无可退。”

 

陈宜中说:“可别咒我大宋。文丞相,依我看,你还是应该回江西打你的败仗。”

 

“这不就是来找您老讨要粮饷来了?”

 

“国库里交子、会子、关子有的是,您去拿便是。”陈宜中说。

 

莲花血鸭在后面静静地听着。他真是要烦死陈宜中这个人,烦得很不得一枪把他搠死,表情也狰狞了起来。陈宜中注意到了他,不慌不忙地问:“文丞相,你带这个年轻人是谁呀?”

 

“哦,刚才忘了介绍。这是莲华,我在军中的新部将。”

 

“莲华。”陈宜中咂咂嘴,“听上去怎么像是闺女的名儿?”

 

若不是文丞相在,莲花血鸭恐怕早就发作了。倒是文天祥按住他的肩,对陈宜中说:“都什么时候了,陈丞相还在拿国库里的废纸开玩笑。”

 

“那不然呢?是你有钱还是我有钱?”

 

莲花血鸭再也忍不住这股恶气。他说:“我看你这老儿就挺有钱的。”

 

“哈哈哈。”陈宜中反倒笑了,这笑让莲花血鸭慌张起来。“文丞相,你带这小子口气可挺冲。小伙子,读过李白没有?李白有个名句,叫‘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’。我对大宋仁至义尽,至于天命在兹、祸福臧否,你我肉体凡胎,也是没办法的。”

 

话已至此,没有继续谈下去的空间。文天祥依旧微笑着,把不停想要站起来的莲花血鸭按到座位上,说:“陈丞相不必费心。陈丞相既然不愿意,文某就自己去筹来便是。”

 

莲花血鸭仿佛听见了一些事物碎裂的声音。


【TBC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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