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银土]橘子与银塔(6)


这噩梦怎么还没结束?整个世界都在旋转,声音和光影都在银时脑海中混作一团。他定了定神,转过身去,看到病人的脸色开始发紫。 

昏迷中呕吐!

按理说,为了防止呕吐和倒吸,麻醉前胃是要排空的,因此在现代做手术前,经常要空腹六小时。即使是急诊手术,依靠现代的设备和药物,也能基本做到胃的排空。但现在是一百多年前,既没药物也没设备,病人意识已经不清醒,肯定是救命优先。没想到——

“你们别闹了行不行!”银时直起身,冲着门口依然在大喊的局长和拼命拦住局长的“十四”吼道,“治不好我切腹谢罪!”门口的两人都愣住了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冲青年说:“把病人侧过来一些,头转向侧面。把灯拿过来。”

病人还在麻醉中,催吐肯定是没戏的。银时看着异物慢慢从病人嘴里流出来,病人的呼吸仍然不均匀。喉咙里可能还有残留,只能上手了。

“门口那个大猩猩,去打盆水来,越快越好。”

近藤迟疑着,还是念叨着“你说了猩猩吧!你绝对说了猩猩吧!”,一边走开了。 

“把灯拿近点。”银时说着,把病人的头扳到后仰的姿势,让舌头后坠,从口腔侧面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。“堵塞气管的东西出来了。”他说着,看到“十四”正闭着眼,脸色青筋暴起。“哟你们午饭吃的是腌萝卜啊。”银时听着患者的呼吸平静下来,打趣地说。他看见“十四”的脸色青了一层。

近藤打了水来,银时洗了手,又在酒精里消了毒。他定了定神,说:“既然你是局长,也有知情的权利,之前瞒着您是我们的不对。现在我要继续,欢迎您坐下来看着,但条件是——”他用眼神拦住就要冲上来的近藤,说:“距离一丈开外,以及,把手在那盆酒里洗干净。”

大概是好奇心使然,近藤乖乖地照做了。“这是原田的那瓶酒吧?”他边洗边问。“十四”用鼻子哼了一声,对银时说:“你要是切腹,可没人给你介错。” 

那不是很疼吗!?喂,阿银我不怕死,我怕疼啊!世界上除了糖分大神之外,阿银我第二感谢的就是发明了麻醉药的家伙。死掉之前能不能给我一百个巧克力芭菲,外加一管异氟醚?

如果另一边也没有血肿……银时努力不去想这种可能。上一次失败的打孔弄得他手指头发麻。手摇钻的声音像小孩子夜磨牙,再一次钻透了他的鼓膜。

就快要穿透颅骨了。银时屏息凝视,感觉汗珠正从额头滑进眼睛。夏天做手术真是一种折磨,况且是在空调和电扇发明之前。他挤挤眼皮,想把上面的汗珠挤掉,不料反倒挤进眼睛里,引发了一阵轻微的螫痛。现在,任何让他不能集中注意力的事物都成了痛苦的源头。“你们几个,喘气小声点!”他喊道。

另外三个人连大气也不敢出,聚精会神地盯着银时的手指尖。

穿透颅骨的瞬间银时莫名觉得安心。银时抬起头看了看副长的脸,那双眼里没有恐惧。未来小姐的容颜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。现在不行,亲爱的。他对脑海中的影子说。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
一股鲜血从钻孔中冲出来,喷到银时的胸前。 

“太好了,血肿找到了!”

身边的青年体贴地递来一块布。银时擦着眼睛,瞥见坐在门口的身影立刻蹦了起来。“诶?藤堂君有希望了吗?”近藤急吼吼地凑过来,幸好被“十四”拦下来。“近藤老大,大夫说了一丈开外!一丈!”

拿过线锯,银时松了口气,说:“现在我要把病人的头骨稍微多打开一点,给血管止血,同时防止里面有血没流出来,凝固在里面。十四,把灯举高一点。”后者一边嘟哝着“十四是你能叫的吗”,一边把灯举到银时跟前。

打开骨瓣之后,银时看见里面没有凝固的血块,但出血点也没有看见。油灯的亮度有限,即便屯所里几乎所有的灯都拿到这里来了,亮度依然不够。银时用袖子蹭了蹭眼睛。要是有无影灯就好了……有手电也行啊,可惜这是一百年前……没有无影灯还做什么手术啊,有手电也行啊……手电……手电?

自己的手机上不就自带强光手电吗?

银时动了动腿,感到那个硬东西依然在牛仔裤的口袋里。现在手机又没信号又没网络,也不能给糖分大神打电话等电耗光,还不是跟废铁差不多?反正自己已经像哆啦X梦一样变出了各样医疗道具,不差多拿出一种来。

“十四,帮我举着这个。”

“都说了别管我叫十四!”

视野一下子亮了起来,但还是不够亮。银时思索着,在现代这种情况一般会打开手术头灯。要是能让手机的手电从自己额头这个方向照就好了。“十四,能不能到我背后来,把灯从我头顶照下去?” 

灯光再黑,银时也能看到“十四”头上暴起了青筋。但他还是起身,半跪在银时背后,把手电的灯光从银时头的正上方打下去——这个姿势支撑不了太久,他用一只手顶住银时的肩膀。 

银时感到肩膀上一片温热,十四的手掌又厚又暖,和所有练剑的人一样布满老茧。像老套武侠剧中“注入真气”似的,一股安稳注入他的心中。银时甚至能听见他背后那人的心在突突地跳。如果这是在现代,如果背后的人是朋友,如果没有将死的病人在眼前,他一定会转过身去抱抱他。

看到出血点了,不大,如果有电凝镊很容易止血。现在那玩意儿肯定没有,只能按照原理,冒险试试了。银时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。他是不抽烟的,不过登势院长是抽烟的,又总是想不起来自己的打火机放在哪,夜间总是蹬蹬蹬地爬上楼来找。银时后来就干脆备了一个,永远放在裤兜里。毕竟,登势院长——怎么说呢?妈妈般的人物。

没想到打火机在一百年前用上了。他记得书上写过,双极电凝的温度是40到100摄氏度之间,也就是“不太热”。银时从急救箱里找出小镊子,用火把镊子尖端燎热了,刚要往出血点伸,从背后传来一声:“你那东西真好,送我点烟吧。” 

“我说十四,抽烟可对肺不好哦。”

 “用不着你管!”

“老话说得好,不听好人言,吃亏在眼前。”银时说着,几句话下来,镊子头又凉了,只能点着了火重烧。

必须一次成。银时深吸了口气,告诉自己。从没有一场手术这样危机四伏,每前进一步都要面对无尽的艰险。连续几个小时在榻榻米上,在同一姿势下保持意念高度集中,体能和精力都已经到了极限。他屏住呼吸,默念一,二……

随着血管壁的皱缩,血成功地止住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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